在床底
这是发生在我六年级那年暑假的事。
爸妈在国企工作，暑假不放假，工作日照常上班。所以每个暑假我都被送到老家，让年迈的外婆来照顾。
外婆家在一栋老式的筒子楼里，里头的住户鱼龙混杂，什么人都有。她家的防盗门特别旧，每次开锁都得花半天时间。外婆记性又不好，经常开完门后就把钥匙忘在了钥匙眼里。长此以往，也就成了习惯。
我和外婆睡一张床，因为她有颈椎病，所以她朝床头睡，我朝床尾睡。某天晚上，我睡得迷迷糊糊，突然感觉到有人在扯我身下的床单，一下一下的特别用力。我心想着外婆怎么现在整床单，但是实在是困得睁不开眼说她，就翻了个身继续睡。然而只消停了半会儿，床单又开始被一下一下往外扯，而且力气比之前更大。我忍了几分钟，终于猛地在床上坐起来，扯床单的动作顿时消失了。我被闹得一肚子火，刚想跟外婆说，让她明天白天再整理床单，接着就看见外婆安安静静朝着床头躺着，两只手放在胸前，睡得正熟。
那是谁在床尾扯我的床单？
我吓出了一身冷汗。
会是老鼠吗？
我屏住呼吸，竖起耳朵听了半天，也没听到周围有窸窸窣窣的声音。
外婆家的床是老式的雕花大木床，床架特别高，想要看床边的话得整个人从床上向下探头才看得见。我实在是不敢这么做，也不敢继续躺在床尾，就用被子从头到脚裹住，哆哆嗦嗦地蹭到外婆旁边闭眼睡。
没过多久，我感觉到那个东西又在扯床单了。
沙沙、沙沙。
我把眼睛睁开一条缝，从被子的缝隙向外望。
外婆，外婆。
……嗯……？
什、什么东西在扯床单啊？
嗯……干嘛？！
外婆终于被我吵醒了，不耐烦地吼了一声。
扯床单的力气立刻消失了。
虽然心里头还是惴惴，但我更害怕生气的外婆。于是我向右面对她，侧卧躺好，心里不断祈祷自己快点睡快点睡。
我果然还是太困了，没过几分钟就迷糊起来。
猛地，我感觉有根手指头隔着被单，从我后背用力地划了一道。
外婆，真、真的有东西。
我的声音里都带上了哭腔。
一定是你做梦了……要不就是老鼠。
不是，外婆，绝对不是老鼠……
好了不要吵了，乖乖睡觉！天都快亮了还不安静点，干什么你。
外婆不爽地咕哝了几句，翻了个身，很快又进入了梦乡。
而我怎么也没法让自己睡着了。
噗。
似乎有人在偷笑。
这一次，我相信自己绝对没有听错。
声音就来自床底下。
我把蒙着脑袋的被子掀开一点点，悄悄地向外偷看。
月光透过老旧的玻璃窗，照得卧室蒙蒙亮，似乎在引诱我去床边张望。
我从被窝里钻出来，用极慢的速度挪到床边。接着，我深吸一口气，扒着床沿，大着胆子探出头，往床下看去。
布满灰尘的床底下，一个脏兮兮的男人趴在地上，抬起头正冲我笑。
地砖上的月光恰好反射到男人的脸上，照着他咧开的肮脏的大嘴。
那排白森森的牙，在我眼前晃啊晃。
晃啊晃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