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原创】女巫湖

红月亮,血月亮,扑通一声入湖里。

好安娜,坏安娜,水里真的好冰啊。

小玛丽,小玛丽,火焰烧在尸骸里。

红月亮,血月亮,安娜毁掉一切啦。



【壹】

“不要靠近女巫湖。”

这是我在刚能记事的年纪里,家人对我反复提及的一句老话。

月影镇是多洛米蒂山脉下的一个山区小镇。整个镇子共有200名居民,只有一条铁路连接到几百公里外的城市。镇子周围群山环绕,几乎与世隔绝。

传言中的女巫湖坐落在离小镇东北方向三公里外的山谷密林中。山谷后是冰川,因此森林中长年潮湿且多处有隐蔽的湿地沼泽,春冬季节则充满了雾气。外人若是贸然闯入,便极有可能在雾气中迷失方向,或者不小心陷进沼泽,再也无法走出森林。鉴于这份危险性,政府也明令禁止外人在没有当地向导的情况下私自进入森林。不过,就算是当地人,也鲜有大胆的敢靠近森林甚至周边地区。

毕竟,森林中可是有个被诅咒了的不洁之湖。

传说那阴森的湖底下,潜伏着一位女巫的恶灵。





“你真的相信那个湖里有鬼魂吗?”

我抬头,恰好对上了克拉拉的眼睛。

“呃,好吧。说实话,我不知道。”

“现在可是榛果成熟的时候。我和奥莉薇亚准备周六的时候,去山谷森林里捡榛果拿去集市上卖。你要来吗?”

我震惊地问道:“你们竟然想去女巫湖那边?”

“怎么了?”

“你不知道现在已经十月末了吗?下个月就要下雪了,这个时候去山谷森林,你们会迷路的!”

“放心吧 ,我们这次还找了卡罗。他爷爷是守林人,卡罗他说从小跟着爷爷一起守林子,也很熟悉那边的地形。那个湖他都去好几次了,今年夏天的时候他还在里头游泳,一点事儿都没有!”

我沉默了半晌,还是坚定地摇摇头。

“胆小鬼。”克拉拉失望地撇撇嘴。“卢娜,我还以为你是咱们几个里最勇敢的那个呢。你从前连深海潜水都敢去,如今却不敢进森林里散个步!看来是我高估你了。”

“你知道激将法对我是没有用的。”我叹了口气,说出了自己的担忧。“克拉拉,卡罗的爷爷是守林人没错,但是我并不信任卡罗。他平时就满嘴跑火车,这次夸下海口当你们的向导,多半是因为不想在女孩子面前丢脸。”

“管他呢!就当是一次冒险呗。你不会是真的被那个荒谬的传闻给吓着了吧?湖中有鬼魂什么的……多半是父母们为了吓唬小孩好让他们乖乖听话,而编出来的小把戏。拜托,卢娜!我们现在都上九年级了,这可是待在月影镇的最后一年啦。之后我们就得老老实实去200公里外的城市上高中了,到时候还不知道是不是同一个学校呢。”克拉拉皱起眉头,可怜巴巴地挽过我的手撒娇。她知道从小到大,自己的这招对我最管用。“我的好卢娜,这就是我们几个好朋友今年毕业之前最后聚在一块儿的大好机会了。这一次,你总不能拒绝我吧?”

尽管内心差一点被克拉拉劝动,但我仍然慢慢推开了她的手。我注意到她涂了紫色的指甲油,随着手部动作一闪一闪的,很像小小的蝴蝶。

“只有这一次不行。我也不相信女巫湖的传说是真的,但森林的危险却是切切实实存在的。在地理课上我们都学过的,冰川下的森林里会有大量的湿地沼泽,而且极其隐蔽,就连经验丰富的守林人也不一定能全部都发现。更何况,三个月前,不是有两名背包客在那里失踪了吗,到现在都没找到人。我不会去,也不想你们去。”

“别想着阻止我!”

气鼓鼓的克拉拉转身就走,我无奈地笑笑,开始收拾书包。克拉拉无疑是个讨人喜欢又活泼外向的姑娘,但有的时候,作为朋友当真是不能太纵容她的一些小任性。




因为冬令时的调整,学校提前放学了。当我回到家推开门的时候,满屋子都是博洛尼亚肉酱的香气。于是我把书包放在沙发上,走进厨房,外婆果然背对着我在里头忙活,铁锅里翻滚的红色肉酱正发出令人愉悦的咕噜沸腾声。

“亲爱的,今天你回来的很早啊,不去和朋友们在外头逛逛吗?晚餐还有起码一小时才好呢。”

“外婆,今天克拉拉问我这周六要不要一起去山谷森林采榛果。”

外婆抓着长柄勺的手忽然僵住了。她没有回头,一向亲切的声音陡然严厉起来。

“那你是怎么回答她的?”

“我拒绝了。”

外婆宽厚紧绷的后背重重一松。她长出一口气,随手把勺子扔到旁边的大碗里,转过身对着天花板,在胸口感激地划了个十字。

“感谢上帝!我的外孙女不是个疯子,真是太幸运了!”

我有些尴尬地揉揉鼻子,走到餐桌旁拉开椅子坐下。

“你没有劝劝那个小疯子吗?”外婆的语气里尽是对克拉拉的不满。

“她说她找了卡罗当向导。”

“哈!卡罗·巴里尼?”外婆不屑地笑出声,双手交叉在胸前。“那个脑子不太好的,成天往姑娘面前献殷勤的蠢小子?我要是老巴里尼,就该用皮带把他这不成器的孙子好好抽一顿,让他长点记性!都怪老巴里尼的老好人性格,过于温和,才让他孙子长成这副模样!”

我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,不过想到卡罗成天吊儿郎当的模样,便点点头表达了自己的同意。

“外婆,你在我小的时候就跟我说女巫湖很邪恶。镇上的老人们也都让我们年轻人不要去那边……山谷森林里确实地形复杂,很危险。但是那个湖泊的传说是真的吗?还是说,只是为了阻止无知者跑进森林,才编造的故事吓人呢?”

外婆愣了愣,脸色变得凝重。

“你妈妈当年也问过我同样的问题,我当时并没有回答。既然现在你也问了,那我就告诉你吧,你比你妈妈的胆子要大多了。其实,那并不是个传说,只是因为时间太久远,才逐渐成为一个听上去虚无缥缈的故事。”

我好奇地托腮,静静等待着下文。外婆用手帕擦擦头上渗出的汗,也坐了下来。






“在我小的时候,镇上的小孩子都会唱一首非常糟糕的童谣。我那时候也就七八岁,什么都不懂,听别人都在唱,于是自己也跟着唱。后来被你的曾祖父听见了,狠狠教训了我,警告我不准再唱。后来再大一点,我才明白那首歌的歌词究竟有多可怕。”

她清了清嗓子,开始慢慢唱出那首陌生的童谣。

“红月亮,血月亮,扑通一声入湖里。

好安娜,坏安娜,水里真的好冰啊。

小玛丽,小玛丽,火焰烧在尸骸里。

红月亮,血月亮,安娜毁掉一切啦。”

朗朗上口的童真旋律和过于诡异的歌词让我听得后背一阵发凉,不由自主往椅背上靠了靠。

“这首歌现在只有像我这样年纪的人还记得了。因为它刚流传,就让你的曾祖父听到了。他结婚前曾是一名神父,因此即使是婚后他也帮着教会做些布道活动。于是他立刻让其他大人们禁止小孩子唱这首歌,说是会增加恶灵的力量。是的,我从你的眼中看出了质疑。但是亲爱的,那可是五十年前,就连一战都还没爆发。那时候的我们信仰教会胜过科学。更何况,有些事物,你不由得不相信它们的存在,即使科学也无法解释……

那个传说现在已经没有多少人记得了,因为它曾被教会有意地掩盖过。可我还记得,因为是你的曾祖父亲口告诉我的。

那个恶灵的名字叫薇薇安娜·比安奇,是这个山区在1781年审判的最后一名女巫。教会认定她为魔鬼的仆从后,将其绑在木柱上焚烧致死。然而大火烧了三天三夜,也没能将她的尸体烧成灰烬。

一位神父认为薇薇安娜在行刑之前,就将灵魂献祭给了魔鬼,因此火焰无法彻底毁灭其躯壳。他坚称教会不但要焚烧她的肉身,还要将她罪恶的邪灵封印在尸骸中。于是,薇薇安的尸体被装进教会特制的银盒,沉入了这片地区的一处大湖里。此后,这个湖便被镇民们叫做‘女巫湖’。

如今,离这场最后的女巫审判已经过了将近一百七十年。这期间里,传闻薇薇安娜的恶灵并不安分。

那个站出来提议将尸骸沉湖的神父,在封印仪式结束后一个月左右因为精神错乱被送进了疗养院。在用自己的血在病房的墙上写下“血月坠湖之时,女巫屠戮之夜”后,神父点燃了偷来的火柴,自焚而死。而当时参与了审判和封印仪式的其他教会成员,也在短短几年内相继离世。

至于那名自焚的神父留下的遗言,没人能解读出其中的含义,只当是他发疯之际写下的胡言乱语。只是有些好事者,将这句话变成了一段充满恶趣味的诡异童谣,在月影镇里流传开来。

在这一个多世纪的时间里,围绕着女巫湖以及周边的森林地带,也经常发生失踪案,那些失踪的人往往连尸体都找不到,就好像被什么给吞噬了似的。仿佛那片阴暗的常年不见天日的地区上方,真的徘徊着一个阴魂不散的恶灵,在无休止地诅咒着靠近湖泊的人们。

久而久之,‘不要靠近女巫湖’也就成为了月影镇代代相传的祖训。”





正在我听得出神之际,忽然灶台传来“噗”的一声闷响,结结实实把我吓了一跳。

“呀哟,我的肉酱啊!”外婆如梦初醒般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,慌忙起身去查看那锅煮了太久的番茄肉酱。见状,我也不想再打扰她拯救晚餐的行动,便准备回房间打打电动。

“卢娜,等会儿吃完饭,我们就一起去找他们几个皮孩子的爸妈说说这件事,让他们把孩子看严了,别出什么意外。”

“可是外婆……这样的话,克拉拉就知道是我告的密了,她可能会和我绝交的。”

“那你就在家休息吧,我自己去。”

然而,就在一小时后,当我们享用热腾腾的肉酱意面时,门外传来了一连串敲门声。我走去开门,发现门外站着的是克拉拉的父母。

和我不同,克拉拉·拿索有着一个美满的家庭,她的父母相处和睦,对克拉拉也十分的心疼宠爱,巴不得唯一的女儿天天都在自己的眼前哪儿也不去。

“卢娜,请问今天你们放学后,你有和克拉拉呆在一块儿吗?你知道她后面去了哪儿吗?她从来没有试过这么晚都没回来!”

我望着他们焦急的神情,回忆起下午克拉拉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,心猛地往下一沉。

她去了山谷森林那边。




【贰】

月影镇的治安一直很好,建立以来200年间只发生过三十几件案子。只是其中的二十来件人口失踪案,全部发生在女巫湖附近。

克拉拉一行三人已经失踪将近一个星期了。

就在克拉拉父母找到我家的那天晚上,这个地区毫无征兆地下起了暴雪。本该立刻组织起来的搜救行动也被迫中止,纵使我们心急如焚,也只能在家里干熬着,只等暴雪结束再出发。

这场雪足足刮了五天五夜。




我在月影镇生活了14年,从未见过这样可怕的雪灾。从阿尔卑斯山来的风狠厉又急促,硕大的雪片里夹杂着冰粒,扑到人脸脸上,能刮出一道深深的血痕。这样的天气,没人敢出门。头两天家里的电视机还能接收到信号,我和外婆便相互依偎着坐在客厅里,听电视里的新闻报道意大利东北部出现的百年罕见雪灾。后来,不知是不是风雪刮断了电线,电视也看不了了。雪花屏和白噪音令人更加心烦意乱,我索性拔掉了插座,拿了书到暖气片旁坐下。可是我怎么也看不进去,睁眼闭眼面前都会浮现出那天下午克拉拉气鼓鼓跑开的模样。我后悔自己没有及时听出她那句话的言外之意,没能制止她那愚蠢又天真的冒险想法。

就像七年前,如果我能及时察觉到母亲在和父亲离婚后的情绪变化,我就不会在外婆去市集采购生活用品时,跑到大街上傻看吉普赛人的表演,而没能发现抑郁症发作的母亲用拆信刀割开了自己的喉咙。

一切都是我的错。

当我反应过来的时候,书页已经被我攥成了皱巴巴一团。大滴的眼泪啪嗒啪嗒落在上面,将油墨印制的花体字糊成了脏兮兮的污渍。外婆循声走来,什么都没说,只是给我披上了她的大围巾,随后紧紧地将我搂进了她温暖宽阔的怀抱里。

“不要总是过于自责,我的宝贝。这样改变不了现状。”外婆吻着我的额头,哽咽的声音中满是心疼。我说不出话,只能重重地点头。

第五天夜里,暴风雪终于停歇了。





第二天清早,我是被久违的寂静所惊醒的。过去的五天里,每晚我都在窗外暴风雪的咆哮尖叫中入睡,直到今天雪停了,再也没有那令人发疯的噪音,我反而有些不适应。我从床上一跃而起,匆匆穿上厚衣服,便冲到楼下开门。

刚一开门,我就被眼前和我一样高的雪墙给惊呆了。为了出去,我只好出杂物间拿来了铲子,费力地清除高耸的雪墙。

一个小时后,我从自己挖的雪洞中爬了出去,站在高高的雪顶上观察周围的环境。

大雪几乎覆盖了整个小镇。所有房屋的一楼都被埋进了雪里,远远望去一片银白色中,只有教堂的十字架尖顶最为醒目,在金色的阳光照耀下熠熠生辉。有不少和我一样爬上来的人,正拿着铲子试图把自己大门从雪堆中解救出来。

忽然,我在三三两两的人群里望到了克拉拉的父亲。作为镇长的他正在指挥着大人们有条不紊地进行雪灾后的抢险行动。我连忙朝他跑去。

“拿索先生!”克拉拉的父亲听到了我的呼唤,转过了头。我看见他的双眼中充满了红血丝,黑眼圈和眼袋也相当明显,整个人看上去仿佛苍老了十几岁,只是镇长的责任感让他勉强支撑着,毕竟周围还有这么多需要依靠他的人在,他不能倒下。

即使不说,我也知道他的内心现在有多痛苦和煎熬。五天五夜的暴雪,克拉拉跑出去时身上穿的还没有我现在穿的厚。更何况她们几个人也不太可能带什么水和干粮在身上,如此情况下,生还的几率几近为零。

“卢娜,你来了啊。你家还好吗?”

“一切都好,谢谢您的关心。请问搜救队今天出发吗?”

他愣住了,眼神飘向不远处正在铲雪的人们,一种难以形容的复杂神情浮现在脸上。

“不会有搜救队了。这场该死的暴风雪不仅压断了电线,还阻断了铁路。我们的当务之急是要立刻把铁路清理干净,好让货运火车通行。否则的话,按照小镇目前的粮食资源,我们最多只能撑半个月,接着就要被饿死冻死了。据我所知,我们的神父已经成为了雪灾的第一名受害者。我不想看见镇上再有死人了。”

克拉拉的父亲顿了顿,从上衣口袋里摸索出一条丝带。我立刻就认出,那是克拉拉夏天里最常扎在辫子上的丝带。他低头在上面深深地印下一个吻,痛苦地闭上了眼,不知道是在对我还是对她的女儿忏悔道。

“对不起,孩子。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镇子陷入群龙无首的混乱。”





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家的。外婆一见我失魂落魄的模样,便猜到了情况的七八分。她也不好说什么,只让我赶紧坐到暖气旁喝点热咖啡暖暖身体,随后去厨房给我做点煎松饼。

我喝着没有加糖的的黑咖啡,苦的直皱眉头。拿索先生痛苦而心碎的面孔浮现在我眼前。

我不能坐视不理。

趁着外婆在厨房准备午餐的空档,我上楼进卧室火速将指南针、手电筒、地图、应急衣物、瑞士军刀以及一些干粮放入背包。走正门的话一定会被外婆发现,所以我从卧室窗户向外观察。我的卧室在二楼,窗户下的雪很厚,足以承载我落下时的重量。于是没有犹豫的,我推开窗跳了下去。

我家在小镇商店街的末尾,往外再走一百米便出了房屋聚集区,朝向远方的山谷地带。一路上我尽量远离人群,不让他们发现我行进的方向。从前参加童子军的经历让我的身体素质变得非常好,即使负重前行速度也不会变慢。渐渐,我走出了镇子,离那片被白雪覆盖的阴绿色越来越近。

我站在了森林的边缘上看了眼腕表,此时刚过40分钟。面前的冷杉群高高耸立,层层堆叠的皑皑白雪下是绿得发黑的枝叶。不远处的雪地上还露出半块提示牌,警告外人不可私自进入。我使劲掰下一根长长的树枝,用军刀削去上头多余的分杈,拿来作为探路工具。进入森林前,我回过头最后看了眼来时的方向。随后,毫不犹豫地,我起身走进了这片幽暗的森林中。





这是一片原始森林。地上没有路,到处都是暴露在外的盘根错节的巨大树根。林中相当昏暗,外头的天光根本照不进来,仿佛这里蛰伏了某种滋生于黑暗的生物,贪婪地将所有光芒尽数吞噬,让这里成为人间寂静的坟墓。因为地上也铺满了积雪,肉眼看根本不知道雪的下面哪一片是土地,哪一片是危险的湿地。我不得已打开手电,小心翼翼地用手里的长树枝向前探路,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突出地面的树根上。

出门的时候我看过地图,女巫湖的位置在森林的西北方。我又望了眼指南针,确定了目前的行进方向是正确的。

希望能在去的路上发现他们的踪迹……哪怕只是……

我正胡思乱想着,脚下忽然踢中了什么硬邦邦的东西,整个人差一点向前扑倒。我赶紧稳住平衡,低头查看。

刚才经过的是片较为平缓的雪地,而绊了我的是一个微微隆起的小雪块。我蹲下身,轻轻扫去覆盖在上头的积雪。雪下面的东西,让我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。

那是一只腐烂而苍白的手。

但这只手很大,无名指上还戴着一枚戒指,因此死者绝不是克拉拉她们中的任何人。我定了定心神,掏出折叠铲开始奋力刨土。忙活了半小时,我总算挖出了一个浅浅的小坑。虽然还没有挖到死者头部的位置,但是根据身上的装扮,这应该是那两名失踪的背包客中的一人。我注意到他的小臂上有个非常清晰的弹孔痕迹,而且弹孔周围还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小创伤,这看上去很像是霰弹枪近距离造成的伤口。难道他是和另一个人起了内讧吗?可是我明明记得三个月前的告示上,并没有提到他们二人携带枪支啊?

突然,我在万籁俱寂中听见身后传来一丝拉动弓弦的声响。来不及回头,我就势滚到一边的树后。几乎是同一时间,一只箭牢牢地钉在了我原先蹲着的地方。

我想试着从树干边查看藏在不远处的人,谁知刚刚伸出头,又一支箭擦着我的额头射了过来。与此同时,那人开始逐渐向我靠近。

跑!

我慌忙往树木茂密处逃跑,尽量不走直线,而是在不同的树根间跳来跳去,以防被对方射中。就在我刚跳到一棵树边上时,“砰”的一声巨响,耳边的树干被击出了一个大洞,飞溅的树皮刮伤了我的侧脸。骤然的耳鸣让我瞬间失去了平衡感,摇摇晃晃地摔倒在地上。

“卢娜,你比我的小卡罗反应要敏捷。”

那人走到我跟前,我伏在雪地上,抬起头努力地看清他的模样。

是守林人老巴里尼!

“我本不想这么做的……可是为什么,你们都要跑进这个该死的地方?”他的脸上丝毫不见平时的友善亲切,阴沉得让我害怕。

“是你杀了那两个背包客?”

“那是他们命该如此,没有人可以活着离开这里。”

“克拉拉呢?你把他们怎么样了!”

“都怪我心软了,只杀了一个,让卡罗和另一个女孩跑了。”老巴里尼咬牙切齿道。“不过那个女孩被我打中了小腿,卡罗背着她跑不远,若不是那晚开始起了暴风雪,我一定能找到他俩。”

“你疯了吗?那可是你的亲孙子!”我朝他愤怒地大吼以分散他的注意,同时手在裤兜里摸索着瑞士军刀。

“我知道,都是我的错,是我太溺爱卡罗了。”老巴里尼的脸上流露出悲伤的神情,手里的猎枪却没有放下。“我只是反复告诫他不能进入森林,却没有告诉他为什么……既然他们已经闯了进来,无论如何我都必须在他们跑去那里之前杀死他们。”

“你把那个死去的女孩埋在了哪里?”

他没回答,只是阴森地往旁边努努嘴。我顺着他指的方向斜眼看去。




奥莉薇亚僵硬的尸体就在不远处的一棵树下,她死后依旧睁大的双眼似乎在诉说着生前的惊恐。

“孩子,我很佩服你的勇气。但是,没有人可以活着离开这里。我很抱歉。”老巴里尼拉动了枪栓。

就在他即将扣动扳机的瞬间,我将手中的瑞士军刀朝他甩了出去。老巴里尼痛苦地吼叫了一声,松开了猎枪。

我很幸运,军刀插进了他的右眼。

电光火石间,我爬起来用尽全身力气一把推开老巴里尼,捡起地上的猎枪,对着他的膝盖扣下了扳机。

砰!

一声枪响后,无数被枪惊吓的黑鸟飞出林子,森林上空不断盘旋怪叫。我的虎口被震得发麻,全身也控制不住地发抖。我看着眼前以怪异姿势瘫倒在地上的老巴里尼,大脑一片空白。他嘴里哼哼着,双手抓住插在右眼窝上的军刀,连着眼球一下把它拔了出来。我忍不住干呕起来,腿肚子也跟着发软。






“原谅我,孩子。我……别无选择。”老巴里尼仅剩的那只浑浊的眼中淌下一道清泪。“如果不在他们接近之前杀死他们的话,那个东西,就要吃饱了。”

“什么意思?‘那个东西’是什么?”

他没有回答我,而是往西北方向看去,眼神中是说不尽的悲戚和恐惧。

“我从1921年开始当这里的守林人。三十年了,我丝毫不关心外头的世界,只负责杀死一切想要靠近那里的人。是的,我罪孽太深重,永远得不到救赎。但是血月就要来了,那个东西疯狂地想要吞噬生命。”老巴里尼缓缓转头凝视着我,语气几近哀求。

“我已经无法走出森林了。逃出去,孩子,这算是我最后的忏悔。我恳求你,一定要想办法阻止它。”

我还想继续追问,他却颤颤巍巍地拿起刀子,用力插进了自己的胸口处。

我望着老巴里尼还在冒着热气的尸体,双腿一软,缓缓地瘫坐在了地上。



【叁】

原来过去三十年里,月影镇上发生的数件人口失踪案,幕后凶手竟是街坊邻里口碑极好的守林人老巴里尼。

我裹着毛毯坐在警局办公室的走廊外发呆,一抬头,外婆正急冲冲地往办公室这里跑。

“卢娜,卢娜!我的孩子!”她一见坐着的人我,便焦急地又喜悦地冲了过来,一把把我搂在怀里,失而复得地抽泣。“当我做好煎饼却发现你不在房间,窗户也开着的时候,你知道我有多害怕吗!我知道你一定是去森林那边了,我便什么都顾不上了,立刻跑去求别人一起找你!……”

我终于回过神,伸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。

“对不起,外婆。别哭了,我现在已经安全了。”





在警察局录完口供后,我和外婆一起慢慢走回了家。从前我没觉得在家里吃上一顿热饭是件多么幸福的事,直到今天经历了这场对我来说惊心动魄的追逐,我才意识到自己当下所拥有的一切是多么的珍贵。

晚上,躺在法兰绒的被子里,我静静地望着天花板,回想着离开森林后发生的事。我跌跌撞撞地跑回镇子上,找到了正在帮忙抢修电线的警长和他简要说明了情况。警长立刻找来了其他警员,和我一同返回森林里。

他们找到了老巴里尼、那俩个背包客,以及奥莉薇亚。卡罗倒在了离女巫湖不远的一道暗沟里,看样子应该是被突如其来的暴风雪冻死的。然而克拉拉的尸体仍未找到。警长猜测她有可能掉进了湖里。但是现在湖面已经结上了厚厚的冰层,一时半会儿无法进行打捞作业。而且当务之急是镇上的雪后救灾行动,于是我们只得折返。

“原谅我,孩子。”

白天森林里,老巴里尼死前对我说的话似乎还在耳边回荡。

“如果不在他们接近之前杀死他们的话,那个东西,就要吃饱了。”

他说的那个东西,指的……难道是湖底下的比安奇吗?





正胡思乱想着,我突然听到了卧室外传来一阵轻轻的脚步声。

“奶奶?”我试探地问道,脚步声立刻消失了。不对,这个脚步声绝不可能来自奶奶。我刚要坐起来,卧室的大门竟发出了一声细长的吱嘎。接着,大门被缓缓推开了。

门外没有人。

我猛地想起老巴里尼那句阴森至极的话。

“没有人能活着离开这里。”

仿佛一道霹雳炸在我耳边,惊得我浑身的汗毛都立了起来。我躺在床上,下意识将自己整个蒙进了被子里,只竖起耳朵聆听外头的动静。

房间内并不是完全黑暗。月光透过窗户,落在了我的床上。隔着不算厚的法兰绒被子,我能勉强地辨认光影。

轻不可闻的脚步声再次响起,围着我的床边,一圈又一圈。我的手在发抖,嘴唇也是。可我不敢动弹,连呼吸也屏住了,双眼死死地盯着眼前被月光照得隐隐透光的被子。接着,我惊恐地看到,一只人手的影子抚上了被子,慢慢移动着,带出一道长长的黑色痕迹。同时,有个女声开始低低地啜泣,在空荡的卧室内显得更外空灵诡异。

就在我的理智即将崩溃时,一个再熟悉不过的声音贴着我的耳畔响起。

“救我。”

我翻身坐起来,环顾四周却发现空无一人,只有大门还是敞开的状态。我低头去看床下,地板上竟印满了一圈又一圈潮湿的人脚印。我惊魂未定地大口喘气,这才感到后背已是冷汗淋漓。





第二天早上,起来准备煮咖啡的外婆被坐在客厅悄无声息的我吓了一跳。

“噢!你也太安静了,吓我一跳。”

我冲她勉强一笑。

“怎么了,亲爱的。你的脸色不太好。”她关切地走了过来,伸手摸我的额头。“是昨天受凉了没睡好吗?我现在去给你热点牛奶,你看会儿电视吧,昨天镇长已经带人修好了电线了。”

说着,她就给我打开了电视,把遥控机塞到我手里,转身去厨房里。

我拿着遥控器随意切台。早间新闻正在播放一条新闻:“今晚将出现罕见的天文奇观——红月。想要观察此奇观的朋友们,请……”

主持人还在说着什么,但我再也听不进去了。

红月亮,红月亮……

血月坠湖之时,女巫屠戮之夜

我仿佛触电一般,从沙发上蹦了起来。

“哎哟你这孩子,怎么一大早的就这么大惊小怪……一定是昨天的事把你吓坏了!”外婆从厨房走出来,把热牛奶放在小茶桌上。我赶紧让她看电视上的新闻。

“红月亮?”

“外婆,你想起之前跟我说过的那个比安奇的故事了吗?还有那首童谣!”

她凝视着电视画面上鲜红欲滴的满月,脸色渐渐苍白。

“红月亮、血月亮……是的,我想起来了……”

“就在今晚!”我抓住她的手,声音因为情绪而微微发颤。“那个神父留下的并不是疯话,而是一句预言……就在今晚!比安奇的邪灵将要重返人间了!”

“怎、怎么会……”

“外婆,你相信死去之人的灵魂会回来吗?”我咽了咽唾沫,继续说道。“昨夜,克拉拉来找我了。”





听完我昨夜的遭遇以及在林中与老巴里尼的对话后,外婆的脸色难看得就像是隔夜的青酱意面。

“如此说来,巴里尼并非只是个纯粹的杀人魔……今晚那名神父的预言怕是会成真了。”

“我不会让这件事发生的。”

我斩钉截铁的话让她瞬间瞪大了双眼。

“你想去阻止她?!可你甚至都不是个神父,你如何能阻止一个两百年的邪灵?”

“……我也不太清楚。但是克拉拉的灵魂在向我求助,这一次我不能袖手旁观。”

外婆沉吟了半晌,忽然起身走进了自己的卧室。随后,她拿着一个小匣子还有一本圣经走到我身旁坐下。

“这是你曾祖父留下的银十字架。”外婆面色凝重地打开匣子,从里头取出一条银制的天主教项链。“这是当时梵蒂冈专门赠予你曾祖父的,他曾是那儿的神父,后来为了和你曾祖母结婚才来到月影镇。戴上它。它会庇佑你免受黑暗侵袭的。还有这是他用过的圣经,你也带上,里头有教皇亲笔抄录的驱魔经文。我希望……你只是在必要时候才用得上它。你虽然不是神职人员,但是上帝总会在祂的子民真诚祈求祂的帮助时,降下力量。”

我郑重地接过项链戴上,又拿过了圣经。外婆用力地抱住我,声音哽咽。

“我会为你向上帝祈祷的……我勇敢又善良的孩子,你一定要平安无事。”

我想要安慰她,但喉咙酸胀得厉害,眼睛也是,只得同样沉默而用力地抱住她。




【肆】

当我背着沉重的潜水装备走出森林,来到女巫湖的边缘时,天色已经完全黑了。望着夜色下结冰的湖面,我忍不住陷入了思绪当中。

月亮真的会坠入女巫湖中吗?

如果真的像神父所预言的一样,那么比安奇的邪灵就要冲出桎梏,在这个寂静的月夜里肆意屠戮生灵了吗?

万一我失败的话……

我被自己这样的想法吓得猛地一激灵,于是抬起头观察夜空转移注意力。此时月亮还未升起,空旷的夜空中只稀稀拉拉地闪着几颗冷冷的星子。四周寂静无声,但我能感觉到这样平静下的暗流涌动。

必须赶在血月之前毁掉比安奇的骸骨。

我走到湖中央,用冰锥在湖面上凿了个一人大小的洞口。随后,我脱下防寒衣,露出里头的潜水服,又轻车熟路地将氧气瓶装在身上。幸好家里还留有去年潜水课剩下的一瓶氧气,虽然坚持不了太长时间,但应该也够用了。我把手电筒固定在头上,按下了开关。

是时候来终结这一切了。

深吸一口气,我纵身一跃,潜入了黑暗的湖中。





水下的温度没有地上那么冷,但隔着薄薄的潜水服,我依旧感觉到寒冷刺骨。我调整着呼吸,花了好几分钟才慢慢适应周围一拥而上的令人窒息的黑暗。湖中的水流几乎是死的,随着我下沉的动作,有无数微生物和杂质在手电筒橘黄色的灯光下到处乱窜。下沉的过程中,偶尔能看到一两条灰色的鱼呆立在水中,仿佛没有生气的浮木,只有鱼眼会在灯光下反射出怪异的光泽。我不断调整着呼吸和姿势,好适应逐渐变大的压强。越往下,手电能照明的范围就越有限,仿佛底下有着什么可以吞噬光芒的物质,让能见度不断降低。

终于,下潜到三十米左右的深度,我的双脚接触到了松软的土地。此时的能见度已经降到了最低,借助手电我只能看见一米左右的范围,双耳间除了氧气被消耗时的声音外,听不到其他的声响。

这就是一个水下坟场。

我下意识地握住了胸前的十字架,在心里默默为自己祈祷。这种被未知的黑暗所环绕的恐惧简直能让人发疯,但是我已无路可退。

我开始趴伏在湖底,一点点寻找着装有比安奇骸骨的银盒。





十多分钟后,手电照到了湖底一处隆起来的拉环状的东西。我凑上去,扫掉上头的水草,发现是一个锈迹斑斑的把手。于是我又用手擦了擦把手下的淤泥,发现这居然是一个埋进湖底的暗门,上头还刻着十字架和拉丁文。我赶紧抓住把手,手脚并用地拉开了暗门。一股肮脏的涡流带起了湖底的淤泥,霎时间我什么也看不见,只能等杂质稍微沉淀了再上前查看。

一个刻满了经文的封死的银盒子静静地躺在暗门下。

我牢牢地盯着它,准备上前把它拿出来。就在伸出手的瞬间,我突然感觉到有什么一下子拽住了我的左脚脚踝。我低头看去,发现那竟是一只腐烂到只剩下枯骨的人手。它从湖底笔直地破出来,死死地扣住了我,任凭我怎么扯拽,就是不松开。就在我挣扎的时候,在手电照不到的黑暗处,猛地冲出一个惨白的人状物,直直地朝我扑来。我吓得在水里大吼一声,求生的本能让我爆发了前所未有的力量。我抬起右脚,一个用力踹烂了那只从土里伸出来的手,接着整个人向后退。那个巨大的物体几乎是贴着我的鼻子滑了过去。当我看清它的模样时,我差点没吓得吐出嘴里的呼吸管。

那是一具被水泡烂的尸体。肿胀到变形的面部和身体,配上像水草般漂浮在水中的长发,简直可怕到了极点。最诡异的是,我看见它那张缺了上下嘴唇,只剩森森白牙裸露在外的黑洞般的嘴,正在一张一合。

它在叫我的名字。

我想要转身逃开这不知是鬼魂还是活死人的东西,手电筒却晃了一下,光亮扫过那个东西的手部,反射出一点点光。

我看见了残留在它指甲上的紫色指甲油。

胸口一阵接一阵撕裂般的疼痛,让我几乎就要在这暗无天日的水底坟场中倒地恸哭。可是巨大的悲痛在我的余光看到那个银盒子的时候,立刻转为了强烈的恨意。我不顾一切地朝它游了过去,手在即将触到盒子表面时,克拉拉的尸体却再次冲了过来,将我狠狠撞开。无数枯骨从暗门周围的淤泥中破土而出,朝我蜂拥过来。

好巧不巧,这时候我发现氧气快用完了,剩余的氧气只够坚持几分钟。

该死,不赶紧上岸的话,自己就会在这里活活憋死。

我不敢恋战,只能转身向水面拼了命地游。那些被比安奇害死的亡灵们没有放过我,追在我的身后,有好几次差点碰到我的脚后跟。我深知一旦被抓住,就再也没有活路,便加快了向上的速度。

我很快看见了那个自己凿的洞口,立刻奋力一跃,从湖中挣脱了出来,爬到离洞口几米远的地方,彻底瘫倒在冰面上。因为上浮的太快,巨大的水压差让我在出水后双耳剧痛,肺部几欲爆裂,双眼发黑几乎看不清东西。恍惚间我感觉好像有股热流从鼻子一路淌到脖颈,伸手一摸,才发现是血。

这下我恐怕要得减压症了。

但不管怎么样,我至少没有死在湖底。

休息了将近十分钟,我才有力气爬起来。



一抬头,那轮诡异的血红色满月静静地挂在深蓝色的夜空中,恰好在我凿出的冰洞中倒映出一抹凄厉扭曲的血色。

我忽然明白了那个自焚而死的神父留下的遗言,“血月坠湖之时,女巫屠戮之夜”究竟是什么意思。


坠湖的是月影,并非月亮本身。

因为全身乏力,我便在冰面上四肢着地爬行,想要冲过去遮掩住那该死的月光,然而一切为时已晚。

洞中的那池湖水开始如沸腾般冒出大量暗红色的泡沫,浓烈的血腥味扑鼻而来。不多时,那个银盒子浮出了水面,在血月下静静漂浮着。不知是否是我的错觉,就在月光落在盒顶的瞬间,一眨眼的功夫,银制的盒顶竟然融化了。一具蜷曲的被烧成黑炭状的人类骸骨暴露在血红色的月光下。



“不!!”我失控地尖叫,跌跌撞撞地飞扑上去。下一秒,我被一道无形的力量一下甩飞了出去,结结实实地砸在冰面上,滑出去好远。鲜血直接从口鼻喷溅了出来,腥甜的味道让我的胃部不断翻腾。

一道黑影逐渐在骸骨的上方凝聚成形。它首先生出的是一双眼白血红,瞳仁棕黄的眼。现在这双充满怨毒的眼睛正死死地盯着我。

这是将灵魂卖给魔鬼后的邪灵之眼。我真正的见到了过去两百年里只存在于传说和童谣中的邪灵。

“我不害怕你,薇薇安娜·比安奇!”

我挣扎着,朝着比安奇颤颤巍巍地举起手中的十字架项链,开始大声地背诵在出发前就记熟了的驱魔经文。

邪灵大笑起来,嘶哑的笑声像极了林中的乌鸦叫声。它伸出被火烧得焦烂的手,牢牢地指向我。接着,周围的树木开始剧烈地晃动,一阵接一阵的树浪后,忽然数百只乌鸦从林中飞了出来,朝我直直地俯冲而下。我慌忙站起来就跑,一边用手臂遮挡乌鸦的攻击。我的手臂很快被鸟喙啄得鲜血淋漓,身上也没一处好肉。



似乎是玩够了猫抓老鼠的游戏,比安奇够了勾手指头,我的脚下立刻打了个趔趄,整个人摔在冰面,被往后拖拽快速地往她的方向靠近。

我回头,看见了浮在半空中不断狞笑的女巫,以及她下方的骸骨盒。

我忽然有了一个孤注一掷的主意。

我在离洞口还有两三米远的时候被比安奇隔空扼住了咽喉提了起来。她慢慢地将我拎到了她的面前,强迫我与她对视。

“献给彼列的第一只羔羊。”女巫的嘴里发出粗嘎的声音。我看见她的双眼闪烁着来自恶魔的光芒。



神啊,请赐予我与恶魔对抗的力量吧。

我闭上了眼睛,把手中的十字架奋力扔到了比安奇的骸骨上。

“你、你是不属于……人间的邪恶存在,自当……滚回你所应在的地狱,接受永世的折磨……现在,我以耶稣基督之名命令你……毁灭吧,薇薇安娜·比安奇!”

女巫猛地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,松开手将我掷在一边。我大口呼吸着干冷的空气,睁眼时发现十字架竟连同骸骨一起燃烧了起来。两百年前教会未能将其焚毁的女巫骸骨,如今却在我的祷告下,被十字架烧得不断发出噼噼啪啪的爆裂声。

比安奇的惨叫声在林中连绵不绝,像极了上百只野猫互相撕咬时的嚎叫。可我却觉得,这是我听到的最愉悦动耳的声音。





当最后一点火光熄灭时,整个森林重归寂静,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。我呆呆地望着那团已被烧成灰烬的东西,在夜风中逐渐地消逝。湖水不再是可怕的血红色,那股莫名的压抑感也消失了。

我如释重负地痛哭出声。

可怕的童谣将随着恶灵的毁灭而消逝在时间的长河中。

不会再有人为此受苦了。

评论 ( 70 )
热度 ( 1003 )
  1. 共75人收藏了此文字
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

© 亨特先生 | Powered by LOFTER